刘长春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忽然想起了故乡的路。
故乡的路有宽有窄，好似植物的根须，向四面伸展；又像人体中的大小血管，通往需要抵达的地方。
有路的地方就有风景。
走过镇上的老街，街外就是一条大路，可以拉车，运肥，跑汽车。它通向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。春天的时候，田野是由苜蓿织成的绿底紫花的锦缎；秋天到了，田野翻滚起金色的波浪，诗意地说：“喜看稻菽千重浪”；到了冬天，天上飘鹅毛一样的大雪，纷纷扬扬，下着，下着，下成了季节送给田野过冬的一条白棉被。它覆盖着一切，路也就随着消失其中了。
如果沿着小路走进田野，那路忽然变得十分地狭窄，两个人对面碰上，还得斜着身子走过。野旷天低树，除了树，还有河塘若干，水波荡漾。河塘里养鱼，种藕，栽莲，植菱。会盘算的人家又在塘岸边种上几株丝瓜，再在河塘中搭成一个棚架，那舒卷的枝蔓和绿叶铺展开来，会遮掩半口水塘。河塘边上是小桥流水人家，灰瓦白墙，掩映于竹篱豆架与一片桃林或杏花之间，听得见鸡犬之声，看得见烟雨中晃动的青斗笠、绿簑衣……这是故乡留给我记忆的田园风光。
如果是要上县城、省城，那路就宽敞了。汽车在公路奔驰，田野、村庄、河流、青山远黛、白云蓝天……车窗外的风景就像流动的油画或是着色的国画展览。
路、大路、小路、公路，都是我熟悉的路。
沿着故乡的路，我闭上眼睛也能一步一步走回到自己的家。
回想得自由自在，我檬惫庠菔钡沽鳌?BR> 回想之时，故乡便充溢着无序和混沌的美丽。说无序却不会影响交通，说混沌却区分了城市与农村，说美丽，也许只有我独享了。
现在，小少离家而重返故乡的人，恐怕都和我差不多，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
路是现代化的标志。除了八车道、六车道的高速公路以外，县城有迎宾大道、环城大道、市政大道。四车道加隔离带加绿化带，５０米、６０米比比皆是；乡村级的道路也越造越宽了，不用说黑色的有弹性的土路与石渣路早已被白色的水泥路所代替，连过去走着老牛与牧童的乡间小路也气派得对开了两个车道……还有被无情切割的田野和迅速矗立起来水泥钢筋构建的高楼，田野的概念缩小了。谁还想寻找心灵的故乡小路，那正是日益艰难，难于上青天了。
路，要造，为了解决交通拥挤和适应人流物流的需要，但不能大手大脚，造这么多的大马路、宽马路，还有大广场、大展馆。更不必攀比。你漂亮，我要比你更漂亮；你宽，我要比你更宽。不知为官一方的有没有想过：土地是宝贵的，它长五谷填饱了我们的肚子才有现代化。现在借口发展，任意挥霍有限的土地，变着法儿地大干快上，已经使大批农民从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。
我从一则资料上看到，现在全国用于交通道路网建设的用地每年在２２０万亩以上。２２０万亩耕地是什么概念？相当于一个中等偏小规模城市的耕地总面积。也就是说，仅道路建设一项全国每年就要减少一个地级城市的耕地。同时也意味着，我们不仅失去了曾经拥有的田园风光，还将不断失去自己的家园。
没有了土地，没有了家园，只有漂泊。
漂泊的路上，我听见一个声音：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？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
现实使人迷茫，历史却让人清醒。
现代化不仅是经济的，而且是精神的、文化的。我们还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未来的路。如果我们不想忘记过去，同时还有美丽梦想。我想重复法拉齐的一句话，她说：“不要模仿我们西方人的错误和罪孽！”她是意大利的一个记者。她又说：“我因为热爱你们而担忧！”
但愿我们不再迷失！
（作者单位：浙江台州国土资源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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